同学之间

　　一

         七十年代初的高中周末，由于生铁进去仿佛都可以很快消化掉的青春之胃，由于顿顿豆腐煮牛皮菜太不经消化，同学们时常饿得坐立不安。大平、礼蓉等几个大个子，总是忍无可忍地急忙四处去找吃找喝，又总是有办法在周日傍晚，把嘴巴弄得油腻腻，散发着回锅肉的香味走进晚自习的教室。另外的几个同学（光荣地包括我），则忍饥挨饿，以减少跑、跳等剧烈运动保持着可支撑到第二天开饭时间的最后一点体力，努力把自己沉浸到数理化的学习钻研当中，借以忘掉如影随形的饥饿。二三十年过去，回母校参加校庆方知，大平、礼蓉等大个子，至今每天仍在为寻找食物而奔波（不同的是，已带着他们的儿孙），另外的同学，后来没谁再为填饱肚子操心，从好多年前起，便只担心血脂、胆固醇、血糖超标。

　　二

　　晚自习，老师不在场的时候，同学，无论城乡，便围成一堆，议论彼此的理想。个子不高、胆子不小的正萍同学，常常独自躲在一边蒙起纸，很神秘地不停地写（某一天终于被发现写的恋爱信）。

　　高中毕业（还没恢复高考），大家都在为前途困惑迷茫，正萍一马当先地结婚了。

　　后来，同学们都工作，都结婚成家，不知什么时候，正萍悄悄离婚了。

　　再后来，同学们的子女都上大学，大家纷纷搬新房，夫妻双双都事业有成，正萍则沦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无家可归之流了。

　　三

　　全班百分之九十的同学都成天饥肠辘辘，看上去营养不良。唯有兴泉同学，看上去是那样营养过剩，始终保持着鹤立鸡群的丰乳肥臀，像一只掉进丑鸭群里的金凤凰，大姐大。高中毕业不久，同学均忙于找工作找事做，也忙于用粗茶淡饭把自己壮大成真正的成年男人、女人。兴泉同学却迫不急待把自己嫁了，时年一十九岁。

　　又过几年，同学们历尽艰辛，终于找到饭碗，谈好对象，个个准备邀请兴泉同学出席婚礼，她却于某天凌晨脑溢血，匆匆走了，享年二十六岁。

　　四

　　身为团支书的琴，插队返城不久，奇异地与摆摊的英俊湖南锁匠好上。不解的是，某一天，她与锁匠双双断腕自尽于县城国营饭店同一房间（鲜血淌出房间方被发现）。更离奇：三天之后，军官男同学，从远方十万火急赶到，扛一只超大花圈，义无反顾敬献于琴之灵柩跟前，挽联极其显眼：“献给爱妻……”之前，同学皆不见他俩有什么深交，更没有结为夫妻的仪式或证件。“爱”、“妻”之说，不知起于军官同学一时突发之诗兴，或是源于某些不为外人知晓之隐秘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