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味冬天
刘抗抗
从小喜欢过冬,是因了冬天里藏着小年和大年,单调的色彩里包裹着一片喜庆。
恋冬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因为雪。从小,我对洁白的东西就格外喜欢。反复听过班得瑞的《雪之梦》,那一串串音符似乎总能拽着你从生命的一个个脚印里追溯回去,回到那抛洒茫茫大雪的季节。
冬天,浅灰的天空变成了马戏团小丑的魔术袋,漫天飞舞的雪花如同袋子里变不完的鸽子和扑克牌。小时候,我穿着厚厚的大头靴,欢喜地在积雪里踩出一个个深深浅浅的坑……
在小学课本里读到过《朝花夕拾》里的一段,是关于雪地放麦子吊引麻雀的,演习很久,却总不得要领。于是一致认为这门高深的学问是鲁迅先生一时兴起编出来哄骗小孩子的。邻居小涛的雪人堆得很好,从衣橱偷出母亲搁置很久的毛线围脖,插两根破扫帚——印象中电视里的雪人从来都是这副不变的打扮。
精心堆了一下午的雪人在第二天早上就被不懂珍惜的阳光烤去了一半,心疼地望着容颜尽毁的作品,感觉一件比罗丹雕塑还要伟大的艺术品正在慢慢死去。
钢琴家的《初雪》久久在耳边回荡,于是常常羡慕把季节和景色像照片一样还原在音乐里的人。故乡的大地被套上一层又一层白绒衣,在今天瞧起来依然不显得臃肿。只是冬天下雪的日子却在长大后的岁月里慢慢减少。偶尔一两场小雪固然在开始让人满怀期待,却往往后劲不足,匆匆收场,几个小时后便蒸发得不留一点痕迹。
裹紧羽绒服,开始应对萧条的冬季。颓败的草木慢慢干黄萎缩。也许你的耳朵贴近在冻裂的泥土上,可以听到蛇和刺猬长眠的鼾声。冬季,一个留给你尽情休息的机会,让你尽量蓄积能量爆发在盎然的春意里。
冬是生命最静的时候,忙碌了一年的天地万物在冬的味道渐浓的伊始,就已缓缓停下了紧凑的脚步。如果把一年四季比作一个轮回,那么冬就是这个轮回的最中心。它埋葬一切即将走向腐朽的生命,让积攒了一年的浮躁归于沉寂。年轮在老硬的树干上又缓缓地画了一圈。粗糙歪曲的线条里,冬季一定是衔接在内部的最后一段笔画。
诗人雪莱曾用乐观的笔调写下:“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可见诗人心底是把冬当一个翘首春天的踏板来看的。在我心中,我倒觉得这句话不妨改成:“冬天来了,停下来歇歇脚吧!”爆发生命的春天固然让人流连忘返,蓄藏生命的冬季,亦值得收录典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