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读故事
2013年09月13日 11:38:15来源:黔西南日报 作者:李乃瑞
睡读故事
中国方块字里有个“癖”字,《正字通解》,“癖”嗜好之意。嗜好又有好与坏之分,有爱吸烟的嗜好,此嗜好叫“烟癖”,有爱喝酒之嗜好叫“酒癖”,有喜爱读书的嗜好叫“书癖”。余与烟酒无缘但患书癖有年矣,患此书癖有时一头扎进书里就忘乎其所以然。妻调笑我,曰“书呆子”;二哥们笑我,曰“臭老九”。
余患此“癖”,常手不释卷,开卷读书,但有一种睡在床上看书的坏习惯。那也是一种出于无奈的睡读。那时,我是文化大革命诞生的“臭老九”。从教书先生变成被批斗的牛鬼蛇神。继而成了箐口生产队的编外农民。三红包一黑的黑五类分子,时少对缺的油米之忧,三天两次的批斗再教育,加上繁重的体力劳动,每天把我搞得精疲力竭,骨头象散了架子似的,但每天收晚工回家,丢了碗就想上床休息,可上了床又总想去过一把书癖。让思想遨游于浩瀚的书海里,洗涤掉思想上的污垢,稀释对世态的悲愁,疗养心灵的创伤,从书中去找颜如玉,从书中去寻找梦中的黄金屋,从书中去寻找精神治疗法,最后,自我安慰。我比阿Q还算是幸运儿。有一天,我会胜利的以此事来摆脱苦恼。我的床边放着一个木柜子,每晚睡觉前我把用墨水瓶制成的一盏油灯点燃后放在柜子上。我上床后,便把油灯移放在我枕头边,堆放的那摞书上。每晚上都如此这般的看一会书,实在困得瞌睡要来了,才把灯移搁在柜子上,然后扑哧一声把灯吹灭,瞬间就沉入梦乡。时间久了,我床上的白色布帐被煤灯油的烟子熏得黑楸楸的,那股难闻的油烟味真够呛啊。妻不知规劝、告诫、咒骂我多少次,可厚颜无耻的我仍我行我素地睡着看书,我这个孔乙己式的“先生”老毛病老是改不了,春夏秋冬如故仍然。
睡读给我衍生过一幅雪夜睡读的揪心裂肺的一件难忘的故事。
那是四清运动刚开始的三九头一天,生产队安排戴世华、戴明洲和我这个已下岗的先生去犁祭山林那片高山上的地。山很高,凛冽的北风呼呼地吹得人都站不住脚,风把脸吹得像刀子割一般的疼痛。犁一铧地清鼻涕就要流几次,气温急剧下降,冷得人站立不住,我们就早早地赶着牛收工下山了。紧接着飞起了鹅毛般的冻雨了。那天吃过晚饭,我又一头栽在床上,点燃我那盏油灯,放在床枕边,钻进被褥,一支手伸出被窝外拿着一本——《中国文学史》屈平写的《离骚》,靠近那微弱的灯光读起来。此时,凛冽的北风,从我家那穿花透亮包谷夹的山间上挤进来,从开了裂的土墙缝里挤进我的木床上。手冷的怪难受的。当我读到离骚中 “朝骞毗之木兰兮,夕揽洲之宿莽”时,我理解诗人将以坚强的操守,去摘采心中的香草,安慰自己要沉得住气,经得起打击。但说归说,做归做,诗人最终仍沉受不住宵小之谗言而投泪罗江自杀。呜呼!诗人忧愁忧思而作《离骚》。离骚未离而身自离。能不令余冥想多多,想着想着,睡神把我带进了梦想。朦朦胧胧的我,不知几时把手中拿的书凑近煤油灯的火苗,书拂拂的燃了起来,火烧灼着我的手,我被惊醒了,我赶快用另一只手去拿妻放在床边的鞋底去扑火,书和鞋底噼噼啪啪地扑火,火扑熄了,我的心仿佛一直在燃烧着。突如其来的声响把熟睡的妻子捣醒了,一切她也明白了,她一开口就骂“鬼找着你了吧!你这下好过罗!书呆子,信不信,我早跟你讲过,你点的那盏“灵灯”迟早是要上当的,帐子秋黑了是小事,今晚上要是把这归窝烧了,我和你这辈子就难淘了,不知还要受多少罪!你硬是要睡在床上看书,你看不看,还不是哪样,人家已把你划为四类分子了,谁还会要你去工作,当老师吗!我请你还是把邪念丢了吧!矮子过河,还是安心地盘庄稼吧!…
我无言以对,一种寒酸苦涩之味,象打翻的五味瓶。心仍在颤抖——好险哦!我默默地祈祷上帝:“上帝,悔改吧”,我哭笑不是,真想哭,为那贫穷的年代而哭,哭我的祖国将走向何方?我叩问苍天后生的路又在何方?
那夜,我思潮起伏,想了很多。忽然想起一个诗人写的一言诗:雾、不会永远罩着一切的;熬过寒冬,准是春天。那夜,我失眠了。睡眼轻松,不知东方既白,窗上已绘成冰花,檐上挂着冰棒,我眼前的那个小山村又绘出一幅冬景图。
(作者简介:李乃瑞,字忠群,笔名樵叟,兴义市鲁屯人,是兴义市作协年纪最大的会员。他55岁退休返乡后,拿起手中的笔,写鲁屯、颂家乡。在鲁屯镇党委、政府及市直部门和有关热心人士的大力支持下,先后出版了《鲁屯诗词选》和散文集《古镇鲁屯》。2013年3月24日,李乃瑞先生在与癌症病魔抗争一年多后,医治无效去世,享年84岁。)
声明:转载此文的目的是出于传递更多信息。若有来源标注错误或侵犯了您的合法权益,请与本网联系(ldqxnw@163.com),我们将及时更正或删除,谢谢!
相关信息
频道推荐
共有0条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