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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天不要为我掉眼泪
王永梅
我是多么希望，我从不曾和你相遇，从不曾认识你……
可那些记忆没有被时光磨灭，反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深刻，纠缠着我的白天和黑夜。
时间虽然已经过去了很久，可每当想起你，我的胸腔里就好像一下子装满泪水……
沧海都已经变成了桑田，可你却仍然会一次次闯进我的梦……
昨夜，你又闯进了我的梦，但非常遗憾的是，你不认识我了。因为我老了，瘦了。在梦中，你问我：“我和你是认识的，是朋友，对吗？”我不置可否，续而点点头。你又问我的名字，我没有说我的名字，却报出你的名字，说了一句：“楼船夜雪瓜洲度，铁马秋风大散关。”你的眼里流过一抹无可奈何的心痛，说：“多年没见，你老了，看，都有白发了。”说完伸出手，指了指我的头。是的，我老了，然而更为老去的是我的心态。三十岁的人，九十岁的心脏，这可是病入膏肓的状态。
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是的！我老了，很多的梦幻都已经在现实的面前破碎！刚刚三十岁的人，能够把一切都看得很淡很淡，能不老去么？不历经沧桑，哪来的这份淡泊？当然，我不会对你说这些，也不可能说这么多！-我刚想问你这些年过得好不好，猛地看见你的眼角挂着泪滴，我不知所措，一下子醒了……
梦境是如此的真实，尘封的往事又一次被打翻了，思绪流去很远很远……
你我的相识、相知、分离，都是那么的富于戏剧色彩，就像是一场没有彩排、没有观众的演出。演员是我们自己，看戏的人是我们自己，一切始于自然，终于自然……
那条让我们相识的铁轨，南来北往的列车依然穿行，来的去了，去的来了，只是无法找回那个我们相识的场面了。
那个华灯初上的夜晚，我从朋友家里出来，独自走在深秋里冷冷清清的铁轨上，看着冷清的铁轨，还有自己被灯光拉得老长的身影，满怀沮丧，满怀害怕！走着走着，看见有一个更长的影子从后面向我靠近，我怕极了，捡起一块石头，心想：如果是坏人的话，手里的石头就是最好的防身武器。你越走越近，看清楚了，你戴着近视眼镜，斯斯文文的样子，不像是坏人！我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你也看了我一下，也放下了一副很紧张的样子，对我笑了笑，说：“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是坏人要打劫呢！”
说完看着我手里拽着的石头又笑了笑。
我尴尬地说：“我还以为你是坏人，要袭击我呢？”说完，我信手把石头扔出很远很远。
你问：“你是不是很害怕？”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你问：“你要到什么地方去？”
我告诉你,说：“我家就在离前面的小镇不远的地方。”
你对我说：“别害怕！我送你。”你默默地跟在我身后，把素不相识的我送到了离我家不远的地方！-在那岔路口，我对你说：“谢谢你送我，我家就在前面不远，到了这个地方我就不怕了，你去忙你的事情吧！”
你默默地送我回家的场景，像极了某个电视剧的开头！
记忆中的你，那份淡淡的笑容，自然而又随意；眼镜后那细长的眼睛，总是带着纯净的笑意，还有几分孩子般的顽皮。
我们相处的日子虽然短暂，但你给我带来了太多的感动。
记忆最为深刻的，就是你为了找我，大清早就满大街地打听我的消息，希望能够遇到熟悉我的人；聪明的你最后选择守株待兔，等在你送我到过的那个岔路口——那一条是我回家的必经之路。那天，天上下着大雨，你傻呆呆地等啊等啊；从早上直到傍晚，哗啦啦的雨一直下个不停；当看到从路口经过的我时，你欣喜若狂；而我看见湿淋淋的你时，竟然感动得眼眶发热……那份感动至今还温暖着我，在人世行走了三十个春秋，我从来没有如此感动过。每次遇到委屈，每当感受到人与人之间的虚伪，我就用这份感动来温暖自己，告诉自己，人世间并非寒冷彻骨……
我说刚走上工作岗位，对一些应用文的写法不了解，没过几天，你利用到百色出差的机会，买了一本厚厚的《应用文大全》送我……
相识是这么的美好，相知的过程是那么的快乐，我们一起背诵陆游的《书愤》，一起在长长的铁轨上散步，欣赏落日！
那个中秋节，天上没有月亮，我们抱着柚子，带着花生，在铁轨旁的一块大石头上边吃东西边讲童话故事，等待云开月出……
那段时间，你的影子把我的大脑塞得满满的，我每时每刻都想见到你，那种心情就像有句民歌的歌词说的那样“高山上盖庙还嫌低，面对面坐着还想你”，你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我的心里就充满惊喜……
我们骑自行车，每一个都总是愿意当车夫，都不愿意坐到后座上去，这种时候，最后妥协的都是我，乖乖地坐到后座上，可一双手却不知道该抓着哪里才安全，只能双手抓着后座下的钢条，坐在后座上，感觉到一种被呵护的幸福，可扭着身子抓后座上钢条的那份辛苦，真的比骑车还累……
有好几次，你送我回家后，我又害怕你遇到那些小混混，怕他们找你的麻烦，又提着手电把你送到街口。每当这时，你总是眨巴着眼睛要求我别送了，你说：“你送我过去了，我不放心你又送你回来，就这样你送我，我送你的，什么时候是尽头呀？会不会送到天亮还谁也回不了家呀？？”我总是板着脸，很严肃地说：“不行，我什么也不怕，我是本地人，这是我的地盘，我的地盘我做主，你一个外来人，得听我的，这事我说了算。”你总是抵挡不住我的执拗，只好吐吐舌头，眨巴着眼睛，无可奈何地做个鬼脸说：“那好吧……”
我说我想入党，第二天你就给我写了满满十二页的入党申请书；在闲聊时我说吃核桃补脑，没过几天到你那儿玩，你那里有满满的一袋核桃。看见我，你高兴地赶紧敲核桃；一边敲核桃一边说：“你不是说吃核桃能补脑吗？我敲核桃给你补脑。”
不是我感受不到你的爱，而是在你面前我太自卑。你太优秀了，温文儒雅，学识渊博，有着很强的上进心……自学考试，很多人都在忙着准备作弊的工具，而你是脚踏实地地勾勾、画画，读读记记……我预感到，这个小镇绝对不是你的久留之地，你胸怀鸿鹄之志，这个小镇怎么可能留得住你？而我，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学教师，会有什么能力陪伴你？拿什么能力来陪伴你打拼天地？
一天你对我说：“你猜我的同事们怎么说我？”
我说：“不知道，你能告诉我吗？”
你说：“同事们都说我在恋爱呢？恋爱的对象就是……就是……”你停了停，摸了摸你的鼻子，吐了吐舌头，接着说：“就是你……”
我听了，一句话也不说，过一会儿，想了另一个话题，把话岔开了，那天的你，显得好失意……
还有一次，你对我说：“等你放寒假，我带你到我的老家百色玩，我爸我妈早就希望我带朋友回家看他们；然后我再带你到柳州吃螺蛳粉，螺蛳粉香香辣辣的，可好吃了；还带你到北海银滩看大海，好吗？”
我心里很感动，但是，我还是像上次那样，沉默一会儿，然后把话题岔开了！那天的你，后来一句话也没有说，显得好失落……
是的，我太自卑了，对于这种敏感的话题，我，刻意地去逃避……
果然，没过多久，你告诉我，上级决定要把你调走，要么到柳州总局，要么到州府所在地或者百色搞通讯工作。虽说我早有预感，但是听到这个消息，-我当场放声大哭起来。-情感也许会随着距离越来越远，也许命中注定，你只是我生命中的匆匆过客，你我无缘，我伤心得要命。
看着我哭了，你手足无措，只是一个劲地叫我别哭，一个劲地说：“我还以为你听到这个消息会很开心呢？你不要哭好吗？明天我就去告诉领导，求他们别把我调走……”“别这样，两情若是长久时，又且在朝朝暮暮……”我痛彻肺腑，放声痛哭着，后面的话，一句也听不进去……
我知道，我们之间不会有结果，也不可能会有结果。但是我还是忍不住伤心，忍不住难过，我被伤心和痛苦折磨着，茶饭不思，常常整夜失眠，神情恍惚。妈妈最懂得女儿的心事，她看着憔悴不已的我，心疼地说：“袖儿，随缘吧！缘分是天注定的，既然他要调走，说明你们无缘，阿光作为男人，事业为先，祝福他吧！”
我憔悴的神情，绝望的表情，逃不过同事们的眼睛。大家都安慰我……
那段时间我脆弱得要命，一见到你眼泪就直打转，就直想哭，那是一种想要见到你，又怕见到你的感觉。作为同事的他出现了，他陪我散心，他帮我给你送信。
他们说：“你怎么一点都不理解男人，他是不喜欢你，讨厌你，才找个要调走的理由作为借口，目的就是不希望看到你去找他，他并不喜欢和你在一起，也不希望看到你……”
“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是不会舍得这个女人为他伤心难过的……”
但是我总是觉得，你其实很在乎我……
朋友们说：“你如此伤心难过，他是知道的，他并没有来安慰你半句，你真傻……”
是这样吗？我是一个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
你看见他总是和我同时出现在你的视线里，你的表情变得异常的冰冷。你异常冰冷的表情，透露了你心底的秘密。我知道你的心情，既然我不能陪伴你追赶你的梦想，那么我更不想让心疼痛进你的骨髓，我只想把带给你的伤痛降到最低点……
他们安慰我说：“你别为他难过了，从他的表情我可以看出，他根本不喜欢你，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的表现不会是这样的。”他们哪里知道，只有和他一起出现在你的面前，你的表情才变得怪怪的，才显得很不高兴很不舒服的样子啊！
那段时间，我满脑子装的全是你。但我不可能和你在一起，我要自己把你忘记。我常常想：“不能和你在一起，今世的我，和谁在一起都没有意义，和谁在一起都一样，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
他向我求婚，我答应了他。我把深深的伤痛掩埋在心里。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和他一起走进你的办公室，请你参加我们的婚礼。你怪怪的表情变成了愤怒，你无法接受这个现实，把手往桌上痛苦地一挥，桌上的文件飘洒一地，新买的墨水瓶在地上支离破碎；满地都是文件，满地都是墨水，然后你飞奔着夺门而出，留下我和他愣在你的办公室里，我在那一刹那间突然明白……
痛苦如拉满弦的弓箭，伤害，还是让你我无处可逃……
我们回来的路上，他不停地对我说：“你别往心里去，他根本不喜欢你，只是听说你要结婚了，为自己没有珍惜而感到失意；他根本不爱你，要不，你为他那么伤心、那么痛苦，他为什么不安慰你？同事们说得对，爱一个人，是不忍心看到她伤心难过的……他根本不爱你，要不，为什么招呼都不打，摔门而去，多没有礼貌表现……”我满脑子全是你夺门而出时痛苦的表情，“是的！他不可能爱我，他怎么会爱我？我这么平凡，他那么优秀，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罢了。”我说着，鼻子直发酸，眼泪如断线的珠子，吧嗒、吧嗒直往下掉……他还想说点什么，我朝他叫喊道：“请你什么也不要说了……”喊完，痛苦地蹲在路旁，任由泪水不停地流淌，他拍着我的背，为我擦去奔流的泪，轻轻地把我安慰……
也许，因为爱过，所以不能成为朋友。我结婚了，你没有来参加我的婚礼……
而我，至始至终，没有对你说出那在心底翻滚了千百次的话语，那简简单单的几个字：“我喜欢和你在一起！”而你，因我刻意的逃避，你也没有说出你用眼神和行动告诉过我千万次的话语：“我爱你！”……
刚结婚那五六年，我身边的他仿佛比我更在乎你，他时常提到我为什么会那么在乎你，为什么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那么的相信，那么在意，每次结尾他都会补上一句：“你是全世界最简单最好骗的，他根本不爱你，你还为他如此难过……！”直到多年以后，他的一个朋友才说出我和他结婚后，你如何痛不欲生的消息，他才渐渐地不再提到我为什么要那么相信你。而我说起你，每次他都同样会补上一句，只是由“你是全世界最简单最好骗的”换成了“没有承诺，就没有伤害，何苦呢！”是的，我们之间没有任何明显的承诺,连一句“我爱你”或者是“我喜欢你”都没有；我们从不曾牵过对方的手……
时间渐渐流逝，我们忙于工作学习和生活，渐渐地很少提起你。偶尔提起你，他还是那么地在乎我曾经为你那么地难过、为你那么地伤心，那么地痛苦过……可你像病毒似的，常常入侵我的脑细胞，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被不停地复制，越来越深刻地停留在我记忆的空间……
结婚十年了，在这三千多个的日夜里，他对我疼爱无比，呵护有加；我和他同甘共苦，从乡下到城里，把一个家从一无所有打拼到过得去。我和他一起走过风走过雨，一起欢笑一起哭泣，我和他相濡以沫；无论置身何处，他都紧紧地拉着我的手，和我着相守日出日落。
十年了，命运并没有对我不公，我和他幸福地过着日子……
只是我常常会觉得少了一个人存在，常常会想起你在大街上找了我一天，常常会想起你站在雨中的身影；常常会想起我们在一起的快乐；常常会想起你夺门而出时的表情……
每每想起这些，泪水一下子就填满胸腔，猛地淹没心脏；就有一股气流堵塞鼻腔；让我呼吸困难。我觉得很落寞、很落寞……
我真的好想告诉你：我从不曾想过会伤害你……
我真的好想告诉你：……
一切就像当初我预感的那样，你的前途一片光明，几年之内，多次提升，由我们居住的小镇，到州府所在地，到你的家乡百色……在那里，你过得很好……
在将来，你的前途必然会更为光明，更为灿烂……
我知道，也许在某天，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我们会相遇，也许正如梦境中那样，你已经认不出我了，因为我老了，我瘦了……
我知道，无论你我是否能够认出对方，也许我们都只会默默地擦肩而过，只能默默地擦肩而过；就像多年前，我们在那个小镇上最后一次的相遇那样……即使在回首之间，有泪水悄然滑过脸庞，我亦不会让你看见……
我知道，也许没有也许，也许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你 ……虽然,我从不曾想过我的幼稚和天真会伤害到无辜的你……
也许你恨我，你讨厌我，这一辈子，你都不想再见到我……
每次从有你的梦境中走出，与你有关的记忆都会被翻新，一些与你有关的回忆总让我热泪盈眶……
明明知道一切不可能，但我总希望，你还是我的知己朋友，还是那个我初相识时可以相互倾诉的朋友；在你面前，我高兴了可以毫无顾忌地笑；难过了可以毫无顾忌地哭的朋友；我多么希望我们间还有友谊，多么希望你永远是我的知己朋友……
我知道，执着于过去对生命是一种沉重的负担，对现在的生活是一种伤害……
就让所有与你有关的记忆，像那枚飘落的秋叶，像墙角那株死去的蔷薇，像那流逝的岁月，就像我曾经滴落的泪水……永远地、永远地消失吧……
我就当你从来不曾存在过我的世界；你的名字和与你有关的每一个瞬间我都不会再提起，不会再提起，不、会、再、提、起……
今天，就让我含泪埋葬所有与你有关的记忆，这是我最后一次为你流泪……
我就当——我的今生从不曾认识你……今生从不曾认识你……从不认识你……
从此后，就让我，永远地、永远地把你忘记……把你忘记……把你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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