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节时思父亲
李晓
“娃，你走稳一点……”父亲站在山梁上，大声向我喊话。远远望去，他矮小而驼背的身材，同山梁上那棵青杠树一样，过早地佝偻了腰，枯萎了枝丫。
这是25年前的夏日，我远赴成都读大学，父亲为我送行。
父亲是一个乡村漆匠。那年春天，我家低矮土屋的屋檐下，先后有几只呢喃的燕子筑起了两个巢。“娃，这是好兆头！”扛着漆桶回来的父亲兴奋地告诉我。
因为家里太穷，高二那年，我曾经想退学。父亲一听，顿时暴跳如雷，一脚把漆桶踢飞，拉着我便往山梁上跑。在悬崖边，我看到父亲脖子的青筋像蚯蚓一样滚动，他朝我狂吼道：“跳啊！快跳啊！我们一起跳！”我站在山崖上，双腿发软。
我闭上眼睛，恍惚中听到身后一阵“咩咩咩”的叫声。回头一看，树丛的草坡上有一只小羊羔，前腿跪着，依偎在母羊身边。我的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我把脚后跟从一块兀立的石头上刚退出，父亲便一把抱住我，孩子一样哭了出来。我也抽泣着说：“爸，我还是去上学。”
靠着父亲做漆匠的收入，我读完了大学，在城市里找到了一份体面的工作。
父亲第一次来我单位，用油漆桶扛来了满满一桶的核桃与地瓜。他没吃饭就走了，走时咧嘴一笑：“娃，你有出息，我这辈子，够了！”父亲回家后，改行做起了建筑砖工。
16年前的秋天，我正在午睡，一个乡邻急急赶来，告诉我一个惊心的消息：父亲从建筑工地的脚手架上跌落……
建筑老板向我家赔付了6万多元钱。后来，我在城里第二次买房，母亲从乡下赶来，把那一笔赔偿款推到我胸前：“娃，这些，你全拿去！”我抱住妈，却哭不出声。
山梁上，有父亲的坟。每年重阳节，我都要回乡，在山梁上坐一会儿，对父亲说：“爸，我生活得很好，就是有时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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