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中秋账本》

龙通泽

老人们总有个习惯，在闲暇时，都会利用家人团聚的时候翻翻那些陈得发黄的账本，唠叨着给家人们听。其目的很清楚老人翻账本的意思：勿忘过去，珍惜今天。

我母亲今年九十一了，父亲离母亲及家人而去已快九年，每年中秋节对父亲的怀念是难免的。特别是在父亲遗像前摆上几个中秋月饼时，那份愧疚的泪总是润湿着自己的眼睛，一首《老父亲》顿时涌上心头，特别是那歌词“你活了辈子，吃了辈子苦……含辛茹苦让儿女飞出这山沟沟”把父亲人生写得淋漓尽致。鉴于对父亲深恩难于报答，故只好借中秋佳摆上月饼，以表达对父亲的缅怀与崇敬之情。

残缺的中秋月

赏月是中秋佳节最重要的一个环节，团聚的家人可以一边沐浴月光，一边闲聊工作、生活上的琐事。每人都是一边倾诉自己的苦水，一边也安慰着比自己更苦的家人，让中秋佳节的气氛变得其乐融融。

月亮慢慢的爬上山头，步子是格外的轻盈与矫健，没有任何重荷似的。月光由朦胧渐渐地变得皎洁起来，从天上洒下来，月光如青纱一般，让普天下的人们沐浴着，享受着中秋给予人们团聚的幸福与快乐。

也许是大家话题的原因吧！惹得妈妈也打开话匣子。作为母的儿子儿孙们，也只好关闭自己的话匣子，聆听我母亲的唠叨来。

母亲话语总是从三四十年代说起，那个时候，穷人都是帮富人干零活换点少得可怜的粮食来过活，往往吃了上顿无下顿的现象时有发生。啥节日也只是听说罢了，自已却无心而过，真可谓“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过节节又来”。看到有钱人家在过节，鼻闻的是那久违的香味，眼流的是不尽的泪滴，心酸写满母亲童年的记忆里。

看着圆圆的金秋月亮，心里却惶恐不安，只好栖身于田坎坟边，以求躲过猖獗土匪的惊扰，才得予见到明日的太阳。天当房，地当床那是旧社会穷人家的真实写照，常常与星星为伴，与露珠为侣。在母亲儿时的心里，中秋的月是残缺不全，往往让人暗然泪下。

初见的满月

到了五十年代，神州大地一片欢腾，全国正沐浴在解放的春风里，人民当家作主，有了自己耕耘的土地，也有属于自己的安乐窝，昔日的恐惧早被“四.九”春雷击得粉碎，然后“四九”春风将其吹得烟消云散。早出晚归，披薪戴月，是大集体的劳动景象，也是新社会的另一道亮丽的风景。

无论大小节日，若遇农忙时节，田野里，山坡上过中秋的时候比比皆是。那时虽然没有餐桌，也没有月饼，但能亲吻着大地这块硕大的月饼，心里也是美滋滋的。因为那泥土的芬芳，夹在汗水的咸味里，比儿时过节欢快了许多，总有属于那块耕耘的沃土，总有属于自已劳动付出换回的收获，即使有些微薄，也让人沾沾自喜。因为那是自已的劳动所得，一分汗水一分收获。

洋溢的歌声回荡在田野上，山坡上，丛林间。特别是母亲从生产大队的宣传队学会的《南泥湾》唱得滚瓜烂熟。即使是豆大的汗珠滚过腮边，口中的歌儿都难于停歇。母亲曾说：歌也是一种粮食，能丰腴自己的思想――乐观向上。

累了，直一下腰，抬一下头，舒展一下。就在舒展的那一瞬，母亲见到了初圆的中秋月，禁不住眺望远方，对生活憧憬的希望从地平线上慢慢升起。

常见的金秋月

转眼间，岁月流逝太快了，改革的春风抚摸着大地，也吹散集体劳作的那道风景图，又一幅精心调绘的水墨生活画正在母亲手中描绘着。

集体解散了，土地到农户手中，种植业是格外的自由，不受任何人的限制，出工也自由了，那戴月禾出归的夜景图不见了。

母亲为了全家人能过上幸福日子，早早迈上温饱线，田里的庄稼总是一季赶一季，土地不闲着，劳动不闲着，产值更不闲着。温饱之路便由此在母亲脚下慢慢延伸，在全家人脚下慢慢延伸。

早栽秧，早割谷，是母亲一手安排好的为中秋节准备的礼物，往往糯谷早栽便早黄了，都赶在中秋节前夕成熟，那香喷喷的糯米粑便成了中秋餐桌上的美餐。每每中秋节晚上，全家人围在院子里的桌边，一边吃着糯米粑，一边赏着月，看着圆圆的月，母亲笑了，此时沐浴在清如水一般的月光中的一家人也笑了，笑声回荡在院子里飘向了远方。此时的母亲总是第一个说话：今年的中秋月亮比去年圆。其实全家人都知道“月亮的圆年年如此。”不过看着母亲搬着手指说着家庭收入时，也明白了母亲每年说出这句话的意思，也默许着母亲心中描绘的那轮圆月。

今年中秋月更圆

人到七十古来稀，到了二千年代，母亲已迈入了古稀之年。因比母亲身上的体力劳担子被卸了下来，这无形中给母亲的断了钱的来源，钱不再象往昔的股股清泉般流淌到母亲腰包里。母亲开始有了失落感，因为总会出现手长袖子短的现象，出手不再是那么方便与快捷。特别是孙孙在外读书回来，一家人过完中秋，准备回学校的时候，母亲的手总如挂着千斤巨石一般，准伸不出去。

正在母亲愁云密布的时候，阳光般的政策――老人可享受养老金。母亲顿时如拨开云雾见青天一般豁然开朗起来：儿子们给的生活费，加上政府给予的养老金，一年总算有了剩余，手也开始变得灵活起来，脸上红霞飞舞。佝偻的背如张开的弓，努力射出一支支希冀的箭。

今年中秋来临时，母亲下达了一个“命令”――要求每个儿子、女儿务必及时通知各自的孩子，举家回到母亲身边过中秋。母亲如一年级的小学生一样搬开手指数了起来，最后说：今年安排四桌刚好坐得下。

如母亲所愿，全家人一个不落地到齐了。母亲做在全家人中间，点着在外工作的孙孙的名字，并翘起了大拇指说：好样的！然后又点着在外读书的曾孙的名字，再三叮嘱要向好样的学习。

在母亲的中秋账单里，记录的都是流水贴，但是那样清晰明了，让人一目了然地读出母亲的那本厚厚的历史账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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