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父亲的那顿竹鞭(作者:甘杰学)
感谢父亲的那顿竹鞭
甘杰学
父亲是一个非常严厉的人,小的时候,他常常因为一些小事而动怒,不高兴就骂人,生气就打人,挨父亲的打骂是家常便饭。时至今日,实在记不清楚被父亲揍过多少次。但是,唯独有一次,父亲确实是往死里狠狠的揍了我一顿,让我至今仍然惊恐万分。
80年代是国家实施应试教育的年代,尽管如此,小学期间,我的学习成绩没有让父亲操过心,一年一个级,年年“三好学生”,很快我就以村小第一的优异的成绩被区中学录取了。
90年代初期的木咱中学,瓦木结构、沙石墙,低矮的教室,破烂的木窗上没有一片玻璃是当时学校的真实写照。到了冬天的时候,教师提议,班里每人出一块钱,买白色的塑料亮纸用钉子钉上就用来抵御刺骨的寒风。到了春季,同学们就把塑料亮纸撕掉,部分调皮同学趁老师板书的时候就从窗户跳出“悠闲”去了,特别是英语课,一节课下来,40多人的班级里只有20多人坐在教室里。
班主任老师叫毕元祥,教我们语文和音乐。毕老师每节课都要给我们讲一个与课文内容有关的故事,以提高我们的学习兴趣,他的语文课文讲得绘声绘色,神情并茂,同学们都喜欢毕老师的语文课。当然,我们更喜欢毕老师带有黎明一般嗓音教我们唱歌,每当到音乐课的时候,除了毕老师能在课堂上教我们一些比较“流行”的歌曲外,还可以欣赏到毕老师用脚踏风琴、手风琴、口琴表演,我对毕老师的敬意由此而生,那时候最流行的歌曲,如小虎队的《爱》、费玉清的《一剪梅》、罗大佑的《恋曲1990》、张雨生的《大海》等等,毕老师都会认真的教授于我们。
到初二的时候,我与班里的一些同学开始不求进取,遇上赶场天就逃学到外面“划甘蔗”,由于家庭困难,我是不经常与他们进行“划甘蔗”的活动,但是经常出入那种“划甘蔗”的场面,那是因为在一场胜负出来后,赢家往往要将所得的甘蔗分赏给我们这些“陪考”的人吃,后来,这事传到我的父亲的耳朵里,我被父亲狠狠的教训了一顿。被父亲教训后,学习上我任然不思进取,白天上学循规蹈矩,瞒天胡想,晚饭后就装模作样开始复习功课。那时候没有电,父母农活操累,八、九点就上床睡觉了,等父亲熟睡了,我就溜出来同村里的小伙伴在夜黑风高的夜晚去偷人家的水果,什么柑橘、李子、桃子等能光顾的都“雨露均沾”,然后将战利品分享后悄悄地潜入家里睡觉,不偷东西的晚上就相约几个村里同龄男女伙伴串门户宵夜,刚开始我怕父亲发现,必须十一点左右返家睡觉,早早的起床就去挑水,然后就去背上书包上课去了,一晃半学期过去了,我暗自庆幸自己的行为没有被父亲发现,愈发的胆大起来,开始彻夜不归,学习之事放诸脑后。
1992年,我中考预选线上线,我的同学都在拼命抢抓学习时间,在此一搏,也有同学选择在这时候搞一些同学聚会,以此拉近同学感情距离,5个同学相约在我家里,正当打牌喝酒酣战之时,父亲干完农活回来见此情形,放下农具,往我脸上就是两巴掌,同学们慌乱之际四处逃散,我的自尊心受到前所未有的打击,我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做?
晚饭后,父亲把我们四姊妹叫在跟前,严厉地说,你们几姊妹读书,一年的费用就四、五百元,好多人家都供不娃娃读书了,你们要是在中学考得起学校你们就读,考不起也不要怪我这个当爹的,我是没有能力供你们读高中的,特别是你,父亲提高嗓门,将竹鞭指在我的脑门上。
父亲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成绩、家务事得到父母高度赞赏大哥在那个“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年代,目标定在“非省外中专不读”,在初三补习了两年后,还是没有考上省外中专,安龙一中向他抛出了橄榄枝,由于中考成绩优秀,免学费就读高中,但是考虑只免一年的学费,还有书费、租房费、生活费等开支,父亲没有点头,大哥伤心之极外出了。之后,父亲把培养目标放在我的身上,希望能我能考上学校,光宗耀祖,于是在学习更加严格要求我,晚上要守护我做完作业后才休息。现在想来,父亲为他当时这个决定可能有些后悔,要是大哥有机会读高中的话,一定就此改变他这一生的命运,但是在当时的那种条件下,父亲是无能为力的,他必须要兑现他的若言,假如大哥读高中考上大学,姐姐和我也读高中考大学,还有一个弟弟怎么办?在当时的条件根本不可能,那时候还是没有助学贷款,没有免费的义务教育,哥哥没有考上学校成了父亲最难过的事。
父亲是当时村里为数不多的识字人,能写一手好的毛笔字,村里有“红白喜事”人家经常请他“当头(总管)”,很会“划拳”,酒量也大,在那个食物相对匮乏的年代,经常“当头”是很遭人羡慕的。
又是一个明月星稀晚上,我彻夜未归,天刚蒙蒙亮时候匆忙赶回家,刚推开房门,一个洪大声音从阴暗的屋里传出来。
“狗日的,去哪里来?老子防了你好几个晚上?
“厕所”,我狡辩道。
“老子整整守了你一个晚上,早就发现了你的问题,只是还没有忍无可忍的地步?”
“啪、啪”我的脸上像被十个钩子剐了一样的剧痛。
见势不妙,我拔腿就跑,父亲抡起藏在背后的“金竹鞭”追上我就是一顿的打,暴风骤雨之后,我霎时感觉天昏地暗。
被父亲那顿“竹鞭”之后,我想逃离这个家庭,但是始终下不了逃跑决心,主要是害怕,跑到哪里啊!事后,我非常憎恨父亲,恨他下手太重,以致我的身体两个星期后都还感到疼痛,背后的“竹鞭”印迹依然清晰可见。
92年中考,我依然没能考上学校,7月底,我被父亲安排到昆明良亭轧钢厂去打工。在那个厂里有我的亲舅爹(舅爹参加抗美援越,复员后安排在昆明凉亭轧钢厂的派出所工作)和幺舅(厂的技术员)。在舅爹的安排下,我进入厂的车间工作,一个月后,实在吃不了那份苦,被舅爹痛骂了一顿,我打起背包回家了。
回到家,我又被父亲同样骂了一顿,父亲问我回来干什么?我低声地说,我想读书,父亲狠狠地说,现在想读书了?
1992秋季开学,我重拾书本,安安静静的走进了校园,经历了一年复读,又经历一次失学的磨难,我没有像以前那样浮躁,更加珍惜难得的学习机会,抛弃了所有的私心杂念,每天早上5点就起床开始学习,皇天不负有心人,1993年7月中考,我终于如愿了,父亲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1996年7月,我以优异的成绩毕业,同年9月,被分到乡镇的中学开始了我的执教生涯。春节的一个晚上,父亲把我叫到跟前,说起了他伤心的往昔,父亲高小毕业后就出外谋生,在1968年,根据中央调整农村经济的政策和《六十条》精神,贯彻执行勤俭办社和民主办社方针,他被组织上被派到贵州盘县参加清帐目、清仓库、清工分、清财物的工作运动(简称“四清”),在工作中受到党的培育和教育,勇挑工作重担,脚踏实地做好本职工作,“四清”运动结束后,被安排在邮电所工作。在“文化大革命”中期,被小人诬告丢了工作,便做起了泥瓦匠,“文化大革命”结束后,同父亲一起父亲被“诬告”的同志都相应恢复了工作,他一直没有去找当时的区委政府、县委县政府要求恢复工作,也没有埋怨党和组织,也没有在任何地方说过组织的一句坏话,默默的扛起家庭责任,精心哺育我们四姊妹,在我们四姊妹上学的那几年,家里无任何经济来源,光景是一年不如一年,哥哥没能考上学校,加上我的不思进取,自然情绪不能自已,家庭琐事便往往牵怒于他,所以就狠狠的揍了我一顿,他希望我原谅他的一时冲动,听到父亲如怨如诉的往事,我一下子竟泪流满面,扑倒在父亲的怀里哭了起来。现在回想起来,说句实话,真心感谢父亲20年前的那顿竹鞭,如果没有父亲那顿竹鞭,可能我早已成为亡命天涯的落寞人。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燃烧的岁月已将父亲的青春焚尽,10年前,因身体不适,父亲从繁重的农业中退下来,烟、酒也都戒了。以前在县里工作的时候,我便把父亲从乡下接到县城,与父亲融洽地生和在一起,父亲的任务就是每天送媛儿上学放学,管管我弟弟的儿子学习,业余时间还教孩子们练毛笔字,正在享受着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现在,媛儿已长大能独自上学了,不需要父亲的接送,加上工作关系变动,父亲无论如何也不愿意与我在新的城市生活,他说,不熟悉环境也就罢了,连有一个说话的熟人都没有,又不愿意每天都面对毫无感情的电视。尊重父亲的想法,我便将父亲送回到农村的老家,父母二人住在一起,生活上也有个照应。
时光总是快得让人猝不及防,等我们反应过来时,它已经走远了,一晃,父亲今年七十有三了,每当看到父亲的日渐苍老的脸庞,佝偻的身躯,满头的白发,举手投足诸多不便时,我多么希望如筷子兄弟《父亲》里唱的那样,“时光时光慢些吧,不想让你再变老啦!我愿用我一切,换你岁月长留,谢谢你做的一切,双手撑起我们的家,总是竭尽所有,把最好的给我,我是你的骄傲吗,还在为我而担心吗?你牵挂的孩子啊,长大啦!”
现在,只要两天不给父亲打电话,父亲便会打电话过来,问问媛儿怎么样了,学习好不好?工作忙不忙?并说现在只是胃疼时常反复,其他并无大碍,希望周末有空能回家看看。他反反复复唠叨着那些无用的话,我知道,这是老年人常有的习惯,每一次父亲挂断了电话,都有不一样的滋味涌上心头,是呀!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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