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屯汉墓群8号主人漏卧侯夫人身份补正
万屯汉墓群8号主人漏卧侯夫人身份补正
崔利军 周仕敏
摘要
发现于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中晚期的第七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之一的万屯汉墓群坐落在贵州省黔西南州义龙新区万屯镇新桥村,属东汉早期墓葬群。8号汉墓是其中一座典型墓葬。墓葬规格及出土的铜马车、提梁壶、聚宝盆(水塘稻田模型)、铜顶针、七乳铜镜、铜釜、铜斗、摇钱树、铜盘、环柄铁刀、铁抓钉、五铢钱、三足铜盉、镂空铜豆、铜洗、耳杯、陶罐、陶轮、陶瓮等三十五件(套)文物在墓葬群中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兹在前人研究基础上,结合考古发掘实物及相关文献材料考证:该墓葬主人为一代漏卧侯夫人——古市(古惠信),漏卧故城就在毗邻汉墓群的万屯镇阿红村。
作为第七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之一的万屯汉墓群,属东汉墓葬群。自1975年以来迄今,发掘汉墓共9座,8号墓是其中一座典型墓葬。该墓系东汉早期砖室凸字形墓,西北—东南向,分前后两室,底长5.68米、宽2.06米;墓道为长方形,长1.78米、宽1.62米,封土堆面积近50平方米,出土有铜马车、提梁壶、聚宝盆(水塘稻田模型)、铜顶针、七乳铜镜、铜釜、铜斗、摇钱树、铜盘、环柄铁刀、铁抓钉、五铢钱、三足铜盉、镂空铜豆、铜洗、耳杯、陶罐、陶轮、陶瓮等明器共35件(套),为揭示墓主人身份和当地生产生活状况提供了重要的实物佐证。
出土明器中除一件环柄铁刀外,几无任何兵器和男用器物,铜顶针、七乳铜镜更是女子常用之物,可推定墓主人为女性。遗留禽、畜残骨的铜釜和耳杯、媲美上海博物馆藏“元初大司农铜斗”的量具、摇钱树、聚宝盆等随葬品,反映了墓主人生前衣食丰足的生活状况;而为公府之器的“公”字铭文提梁壶与所出土铜马车,按“郡国二千石、六百石以至黄绶,皆赐常车、驿牛赠祭……正妃、夫人、妻皆如之;诸侯王、贵人、公主、公、将军、特进皆赐器。”[1]的规定,进一步揭示了墓主人不同寻常人的身世。
又,铜马车分马、轮与轴;车箱;篷盖三部分,形制与四川成都扬子山墓陶马车和郫县东汉画像石棺辎车相仿,贵州省考古研究所熊水富先生考证为“辎軿车”[2]。据《后汉书•舆服(上)》志第二十五:“公、列侯、 中二千石、二千石夫人,会朝若蚕,各乘其夫之安车, ……非公会,不得乘朝车, 得乘辎軿车……”,乃二千石 以上夫人所乘之车。汉制:“二千石”为郡守[3]。如此,墓主人当为郡守以上官员妻室。
据有关史料记述,8号汉墓所在兴义地区,两汉之际曾置县,隶牂牁郡。县的长官有县令、县长两类,“大者令,千石;长,四百或三百石”[4],墓主人似与二千石郡守以上夫人身份不符,其实不然。
今考牂牁郡有漏卧县,按《汉书•地理志•漏卧县•应劭注》:为“漏卧侯国故地”。漏卧为夜郎旁小邑之一,是夜郎部族重要组成部分。汉武帝平定西南夷后,在当地大力推行“夷汉共治”的双轨制度,除设郡县置吏以外,还笼络、利用土著首领,管辖当地事务,“以其势力大小任命为王、为侯、邑长,以相统率”[5],以加强对广大西南夷地区的控制,漏卧侯国就是其中之一。其辖地,汪士铎《汉志释地略》以为在“师宗(今云南省师宗县)东南”,盖言其大略。方国瑜先生则明确指出:“漏卧、宛温二县,为漏卧侯邑之部族联结区域”[6],“兴义、安龙地区,为漏卧故地”[7]。《后汉书•礼仪志》第六:“官中二千石、四夷国王、率众王、归我侯、邑君、邑长,皆有丞,比郡县”,侯王秩禄比于郡太守。故,墓主人当与漏卧侯有关。如此,漏卧故城亦当在毗邻汉墓群的阿红(今万屯镇阿红村)一带。
案:阿红,原名“网黑”[8],意即岩山大箐。方圆近3平方公里,地势平坦、开阔,四周山峦密布。周边万屯、鲁屯、郑屯、交乐(一名交那,今雨樟镇交乐村)一带麇集,有一定规格的汉式墓和包括铜马车、连枝灯、抚琴陶人俑、“巴郡守臣”铜印等在内的大批珍贵出土文物正是阿红作为漏卧政治、经济、文化中心的最好诠释。而近年贵州省考古队在当地老坟山、新寨发现的三国至西晋时期的陶器、青铜器、玉石器、迥异于中原地区的石板墓和显示渔猎民族特征的尸骨等遗物遗存,一方面反映了彝族爨部势力东扩的历史,另一方面进一步印证了阿红地区当时所处的重要地位。尽管该地区未发现城墙遗址,亦不能否认阿红为漏卧故城。其实在北宋时,西南少数民族地区亦多“无城廓,散居村落”;“官府惟短垣”[9],何况早于千年以前的战国、秦汉时期?马、班所谓“有邑落”之情状亦无外乎此。
诚然,8号墓葬就其规格、陪葬品,虽不及长沙王相轪侯利苍夫人辛追,却不能排除墓主人为漏卧侯夫人之事实。因为,墓葬规格、陪葬品多寡,无一不受特定历史环境之影响。《汉书•西南夷传》载:西汉末,牂牁太守陈立平定夜郎王兴叛乱后,兴妻父翁指与兴子邪务曾胁迫周边旁小邑叛汉。乱平后,夜郎国灭,身为夜郎旁小邑邑君的漏卧侯虽保留级爵,其势力已大不如前。至东汉,则式微矣。那么,墓葬规格偏小,就不难理解了。
至于墓主人姓氏,从随葬之七乳铜镜铭文中亦能确认。是镜为传统汉镜,“径16.5厘米,半球形钮座,钮周纹饰共8圈,其中第3圈饰7乳……第4圈作铭”[10],铭文前半部“尚方作竟(通“镜”)真大巧,上有仙人不知老。渴饮玉泉饥食枣,浮游天下敖四海”句,与陕西勉县老道寺2号汉墓、河南洛阳西郊汉墓及毗邻之兴仁交乐7号汉墓、贵阳清镇12号墓出土汉镜铭文几无二致,但铭文末不同于普通汉镜铭文之“此竟(通“镜”)主,古市惠信保兮”却透漏了墓主重大信息。墓主人姓古,名市,字惠信。而“古”姓,据毕节市新近发现的古彝文史籍《夜郎史》[11]印证,系漏卧王族姓氏。
或以墓主系女性,当称氏,无名与字。其实,在男尊女卑观念尚不十分明显的秦汉、魏晋乃至隋唐、五代、北宋时期,女子亦有名有字,在上层贵族女子中尤为突出。譬若:班昭字叔姬、蔡琰字文姬等等。由此,亦可见证墓主人高贵之血统。
或以8号墓为汉式墓,墓主人应是汉官妻室,而非土官夫人。殊不知自汉武帝置牂牁郡,在西南少数民族地区设官分职,行“夷汉共治”之制以来逮于东汉,已愈百余年,本土文化与汉文化已呈融合之势,汉化程度日益加深,这在土著民族上层人物中表现更加明显,汉官、夷官差别不至过大;而统治者承轪侯利苍兼任长沙王相、夜郎王子任夜郎县令之旧例,以漏卧侯或侯子兼漏卧县令,亦不无可能。从陪葬铜釜残留之鸡骨异于当时中原地区以腊肉、干兔、鱼祀祖[12]之传统,已显端倪。
种种情况表明:8号汉墓当为一代漏卧侯夫人——古市、古惠信之墓,漏卧故城当在兴义市万屯镇阿红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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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范晔.《后汉书•礼仪志》第六[M] 北京:中华书局,1966年5月第1版.
[2][10]《贵州田野考古四十年》第279,275页[M] 贵阳:贵州民族出版社,1993年12月第1版.
[3]《后汉书•地理志•郡国志》第五[M] 北京:中华书局,1966年5月第1版.
[4]《后汉书•职官志•百官志》第五[M] 北京:中华书局,1966年5月第1版.
[5]《夜郎考•汉牂牁郡地理考释》第45页[M] 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1983年2月第1版.
[6][7]方国瑜.《中国西南历史地理考释》第37,84页[M] 北京:中华书局,1987年第1版.
[8]《兴义县志》[M]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1987年第1版.
[9] 脱脱,刘安世.《宋史•蛮夷四》卷496[M] 北京:中华书局,1977年11月第1版.
[11] 龙正清,王正贤.《夜郎史籍译稿•夜郎史》第147页[M] 贵阳:民族出版社,2007年8月第1版.
[12] 彭林.《仪礼》(注译)第341页[M] 湖南:岳麓书社,2001年7月第1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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