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山女孩考进北大的背后
对偌大的中国来说,北京大学多一个还是少一个学生,没人在意。然而,今年的北大不一样,它第一次迎来了麻山女孩。
曾几何时,麻山苦甲天下,女童普遍失学。如今,麻山摆脱贫困,女生考上本科的数量持续超过男生,并且如愿踏入中国最高学府。
开学三个月来,北大政府管理学院2023级新生苏红阳逐渐地熟悉校园。在她的故乡,距北大2300公里之遥的麻山,那场曾轰动全国的女童教育正迈入第三十个年头。
北大女孩来自麻山
苏红阳出生在打易镇纳降村,这个小村位于黔西南州望谟县和安顺市紫云自治县交界的麻山腹地。纳降村很偏僻,距镇政府30多公里。
麻山太穷,环境太恶劣。相比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孩子,苏红阳拿了一张不太好的牌,但幸运地遇到一个重视教育也不歧视女孩的家庭。
她的爸爸苏仁光说,家里人一定要有文化,才能不被别人欺负,女孩子也不例外。苏红阳觉得,只读过三年小学的妈妈高永霞更严厉,小学一年级时成绩都在90分以上竟被妈妈打了一顿。“我当时不能理解,现在想来可能是为了不让我骄傲。”
苏红阳从小跟着父母在贵阳打工地上学,六年级时因生态移民搬迁进城回到望谟县。起初,苏红阳的学习处于中上游,不是很突出。她回到家乡以后,一方面相比老家孩子来说考得更好,有了信心和学习热情;另一方面,环境变了,没有认识的人可以玩,专心学习。
高中时,她考入黔西南名校兴义八中就读,成绩又一次从不算拔尖到稳步提升。最终,她以674分的高考成绩被北京大学录取。
苏红阳说,一方面,学习有满足父母期待的因素,但家庭并没施加什么压力;另一方面,内驱力是不想比别人差。“我知道读书对自己的意义,也是为了自己的未来。我一直知道学习是自己的事,把学习看做是一件快乐的事。”
纳降村教育基础并不好,50岁左右的村民,男的读过书,女的却很少识字。村民们表示,2006年国家实施免费义务教育后,大家开始重视读书。苏家邻居秦胜忠说,现在有一种新风气,“攀比,但是好的攀比,攀比学习”。就在今年,该村还有个男孩高考660分,原本可以上清华大学,不过因专业问题选择了另一所985大学。
麻山人的观念之变,很大程度上缘于30年前轰轰烈烈的女童教育浪潮。
女童班往事
1993年,一份《麻山在呼唤》的报告惊动中南海。调查发现,麻山片区农民人均纯收入仅200元左右,不到全国平均水平的四分之一。和贫困如影随形的是,文盲率太高,入学率太低,女童读书太难!
位于望谟县的小麻山尤其困难,1993年全乡农民人均纯收入174元,是全国平均水平的19%!1986-1991年,麻山镇录取95名初中生,因经济困难放弃入学的近半,辍学的又占了大半,坚持到毕业的仅25人。尤其触目惊心的是,1992年前麻山乡入学女童仅13名。
1994年,中国儿童少年基金会拨款资助麻山中心小学实施“春蕾计划”,开办女童班。全班40人,年龄最大的13岁,最小的9岁。
女童班亟需女老师,刚师范毕业的何臣燕成了女童班班主任。何臣燕的印象中,住的是土房,很潮湿;缺水,拿着水壶上山找水,或向老乡买用马驮来的水。她苦笑着说:“经常喝雨水,黄的,还带泡。我们还开玩笑,喝的是啤酒。”
9月13日,在前锋村芭因组小路边,树巅上挂着碧绿的佛手瓜。何臣燕的记忆被触发,有佛手瓜的时候,“连续吃几个星期,炒了煮,煮了炒”。
离家远的学生要走两三个小时山路。为方便孩子们早点回家,学校压缩午休时间,下午三点就放学了。
有些孩子选择住校。宿舍里面每人一个锅,除了床,满地都是锅。每天放学以后,孩子们就结伴去捡干柴。在一段围墙的墙根下,她们以石头当灶露天煮饭,一旦下雨就没办法,只能等雨停了再说。
通常情况下,她们把大米黄豆一起煮,连吃五天,没肉没蔬菜,周末回家才能换换口味。黄豆是粗粮?黄豆是菜?黄豆是零食?答案对她们来说都是一样的。
女童班的汤佳英有三个哥哥一个姐姐,父亲务农为生,偶尔卖点自家养的猪和鸡。“幸好办了这个女童班,才有好多人读。不办,更多人辍学。”
袁应现也是女童班学员之一,那时要早起割猪草,哥哥负责做饭,然后兄妹俩一起上学。“基本上跑步翻过几座山,又跑步回家,根本没有时间去思考其他的问题。”尽管如此,她还是表示,“没有觉得辛苦,就觉得很幸福。女童班的同学们没有人抱怨,都觉得有书读就是最幸福的。一年四季都吃黄豆,觉得好香。”
久旱逢甘霖。命运给女童班开了一扇门,女童班有20多人升入初中,6人跻身高中并最终成为教师和医生等。
图片说明:上世纪90年代麻山的小学生做饭场景。
麻山女娃成了宝
30年前,全县女童入学率为四成多,而麻山片区只有两成。至今,很多麻山中年男性戏称读的是“和尚班”。女童班六年级的班主任周毅说,现在麻山片区和南部乡镇教育观念没有什么差距了。
近些年来,和当年“和尚班”形成反差的是,女生占了上风。望谟县实验高中校长罗珍琳说,在校生女生略高,全校3000多人中有1600多名女生,民族中学也是女多男少。
记者了解到,桑郎镇卡加村三分之二大学生是女生,有时同一年被录取的都是女生,述里村十多个大学生也是女生占大半。基层干部感慨,现在情况反过来了,阴盛阳衰。
近五年来,全县被录取的本科生中,男女生分别为2588人和3159人;平均下来,每年女生比男生多100多人;从总体比例来说,女生占55%,比男生多10个百分点!
这种变化,得益于全县教育大翻身。全县被录取的本科生直线上升,2000年为零,2014年出现转折首次突破100,2020年提升到1267人。过去,望谟县高考一直在黔西南州倒数第一,如今已连续四年稳居全州第三。
无论男孩还是女孩,麻山再没有因贫困而失学垂泪的悲剧。仅2015-2020年期间,望谟县发放的教育资助高达14.29亿元;受惠学生约18万人次,其中来自建档立卡贫困户的学生12.38万人次。
苏红阳考进北大,为麻山女童教育刻下一个新的高度。这是一个人的励志故事,更是麻山女童的励志故事。尽管对麻山了解不多,但是,她对故乡“由陌生到有亲切感”,“越长大就越会发现那个地方就是自己家族的根吧”。
30年了,麻山那焦灼的呼唤,仿佛还在耳畔。30年了,在历经坎坷之后,在爱如潮水之后,在感恩奋进之后,麻山终于向全国人民交上一份答卷。
抚今追昔,县长贺孝斌感慨“麻山女娃成了宝”!
尾声
也许,有人会说,苏红阳并非在望谟县读的高中。其实这不重要。
要不要阻止本地优秀学生外流?要不要重点培养清华、北大的候选苗子?对此,望谟县领导和教育界存在共识,不办尖子班,不走只对个别家长有利的道路,而是办成对绝大多数家庭有利的教育强县。县政协主席胡亦说:“只要把本科上线率提高到80%,考上清华北大的学生,自然就有了。”
这,就是麻山人的底气。
来源:贵州日报天眼新闻 当代先锋网 作者:肖郎平 唐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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